“解冻”之时，留学生再出发
导读
8月25日，结束了连绵的阴雨天，北京出现了久违的好天气。从地铁、巴士走出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向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汇集。12点40分，经香港机场转机去往美国纽约的CX331国泰航班还未开始办理乘机手续，一百余人已在隔离带内排出长长的队伍。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倚靠在那架堆满了两三个巨大行李箱的小拖车上，手臂上还挂着一早给孩子准备好的牛肉干、饼干。距离起飞还有4个小时，顿感无聊的家长开始凑在一起嘀咕着飞机会不会晚点，国外疫情到底怎样？在身侧，那些被他们挂心着的孩子们则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除去办理登机手续的工作人员，还有至少6位专门负责维持秩序、保证1米间隔的工作人员穿梭在回字型隔离带中，劝阻陪同的家长移步至隔离带外。
经过了去年一整年签证政策、国际通航规模影响后，随着各国新冠疫苗接种速度的加快，2021年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家的多所高校逐步恢复了秋季线下课程。
4月26日，美国国务院发布通知称，从8月1日起，持有F－1／M-1签证的学生将不再受“14天旅行禁令”的影响，也就是说，留学生可以在开学前30日之内从中国直接飞往美国，不需要在第三国停留14天。
这一消息发布后，8月起，赴美留学的人数增多，叠加此前因疫情滞留的的大批留学生和目前航班数量受限等多重因素，机场安检时间变长和机票价格也开始飞涨。
机场一位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报，从8月开始，去往国外的留学生日益增多，由于疫情防控的需要，除了必备的护照和签证外，还需要核酸检测报告以及扫码填写海关检疫的表格等。程序的增多也让更多乘客选择更早到机场，但通常而言，4小时的时间已经能够保证乘客办理好手续，按时登机。
一位留学生告诉记者，4月同学购买的芝加哥航班的价格是1.8万元，现在因为疫情反复，加上航班政策也没完全放开，大部分人需要经多次中转到达目的地，机票经济舱价格也都在2－3万元，头等舱和商务舱则在6－10万元不等。
根据此前教育部统计数据，2019年度我国出国留学人员总数为70.35万人，在被疫情隔绝一年后，一部分人开始在这个逐渐“解冻”的世界中，重新踏上了求学之路。
启德留学美硕博项目总监金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随着疫苗研发不断取得新进展，多国启动大规模疫苗接种计划，国与国之间正在恢复开放、互信、合作的国际关系，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留学市场的复苏指日可待。以美国为例，现在绝大部分院校和专业均已给出了秋季线下报到的时间，往年通常在8月到9月间；英国大部分院校也在鼓励学生尽量参加线下授课；加拿大方面，如麦吉尔大学、多伦多大学、达尔豪斯大学均在近期宣布，将在接种官方认可疫苗的基础上，今年秋季开放校园和恢复线下教学。
提前三天打包好行李
8月25日不到12点，王佳同爸爸、妈妈加入到这条国泰航空乘机办理窗口的长龙中。
“来得早总比来得晚强”，王佳妈妈说。
为了顺利回校，王佳早在三四天前就将行李打包好。在王佳两个巨大旅行箱中除了他此次赴美的衣物和日用品外，还装了两个他在假期购置的海贼王手办。
这种谨慎是有原因的：航班成本太高，不容错过。
随着各国相继恢复线下课程的消息释出后，准备在8月、9月出发的学子再度关心起机票价格。社交媒体中10万元难求一张赴美机票的新闻也抢占了热搜榜单。
王佳告诉记者，由于目前疫情关系，几乎所有航班都需要转机。这次他赴美机票是2.3万元的经济舱。尽管对比疫情前要贵了不少，但比起延误上学，也只能勉强接受。
9月13日，即将启程赴英读博的林芳也感受到了近期机票的热度。
今年5月，林芳接到英国学校发来的邮件通知，称将视整体疫情情况，计划在9月秋季恢复线下授课。这也意味着，林芳将在8月期间完成递交签证、核酸证明等所有准备工作。
为了节省一部分此行的花费，并在中英仍没有恢复直飞的前提下，林芳选择了一条比较折腾的路线，需要从北京飞往广州，再由广州飞往迪拜，在迪拜短暂中转，最后到达目的地伦敦。
3次中转带来的奔波，让8月5号才定机票的林芳总计花费1.9万元。“也不是贵到无法接受”。以她的了解，一般经停香港转机的同学们，在同时期订票价格，经济舱整体价格在1.5-2万元，最高也不会超过3万元了。
10万元高昂机票的费用，王佳认为大概率是头等舱的价格。“尽管航班数量相对之前已经有所增加，可相比疫情之前仍然大幅缩水。再加上去年由于疫情滞留在国内的留学生今年重返学校，短时间消化这么大客运量，自然带动了机票的水涨船高。”
“但也没有网络上说得那么夸张，不管是前后赴美的同学，还是我的观察，一般经济舱2－3万是普遍价格”，王佳说道。
从“冻结”到“解冻”
王佳是在机票上吃过亏的。
2020年1月，疫情在全球凶猛蔓延，美国国务院将中国内地列为4级，短短几天之内，美籍航司纷纷暂停中美航班之间的航班。随后几个月，中国内地航空公司也相继停飞和减少中美航班的运营班次。
3月26日，中国民航局正式发布《12号令》，即“一航一国一线一周一班”，这也被广大留学生称之为“5个一”。要求以3月12日当周执行航班为准，国外航司只能保留一条飞往中国内地的航班。在抵离中国的航班上采取严格的防控措施，确保客座率不高于75%，中美之间降至每周4个航班。
航班数量受限或取消后，也让票价开始飞涨。此后在黄牛票的炒作下，从美国飞往中国的经济舱票价一度高达10万元。而平时一张单程机票也就仅仅三五千元，思虑再三，在“天价”机票面前，王佳最终放弃了回国，继续留在美国上起了网课。
王佳上网课的体验并不良好，起初还有几个同学一起相伴上课，但随着国外疫情越来越严重，同学相继选择回国，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继续留在美国。这也导致长时间不与外界接触的王佳，一度感到有些抑郁。
王佳有段时间极为想家。特别是在去年三四月份，疫情已经在美国、欧洲等地迅速蔓延。那时候的场面，王佳还历历在目。“有的人几经辗转回国，有人则碍于两国入境政策、航班价格等多重因素，继续留守国外。以美国为代表的防疫政策不利，加剧了我们这个群体心理的恐慌。这种既要面对来自内心对病毒的恐惧，也要接受一个人困守国外的孤独，现在回过头看，都是一场难得的经验”。
今年5月王佳才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京。
根据QS《新冠疫情如何影响全球留学生》调查结果显示，超过半数的学生认为自己的留学计划受到了疫情的影响，其中，中国留学生受到疫情影响的人数最多：比例高达66%。
疫情影响下，各国的留学政策不断变动，对留学生的学习和生活带来冲击，但随着新冠疫苗普及，留学市场也在持续复苏。
以英国为例，孙波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英国方面70%的人口已经全面注射了疫苗，没有注射的未成年，也将在今年10月底前完成未成年人注册疫苗的计划。
在加拿大方面，启德教育方面介绍，目前随着加拿大新冠疫苗接种速度的加快，国民接种覆盖率越来越高，大学也逐渐发布了要求校内住宿学生必须接种疫苗的通知与恢复线下教学的计划。
世界缓缓“解冻”。
留学生的抉择
林芳一度挣扎，要去英国读博，还是留在国内？这种来自心理的博弈既掺杂了父母的担忧，也来自于自身对国外防疫政策的焦虑。此外，去年二三月份，托福、雅思大面积取消带来了申请进度上的延期。“那时候真想就这么放弃了”，林芳说道。
在经历了仔细权衡后，林芳的天平最终倾向了国外。“主要受限于我就读的人类学属于比较小众的专业，在国内选择余地较少，而英国这门学科的发展更长一点。我所研究的方向，体系更加成熟，老师会比较多，那边整体的学术氛围也让我更想过去读书。”
以林芳的了解，去年绝大部分延期推迟留学的同学在近期已经纷纷出发去到留学国。大家彼此想法差不多，疫情还是会带来一些影响，但目前看来也还好，只能平时多做防护和准备。
微博、知乎等社交媒体中的众多人讨论着在此时出国留学还是否明智？话题的泛滥，令王佳感到困惑，自己高中阶段已经在家人的安排下来到美国就读，而很多本科就准备留学的同学，也是放弃了高考的打算，并提早5-6年就开始为赴美做准备。这样也导致他们无法在目前教育前提下再重返国内高校。
“回去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学业，长期的学业坚持也不能因为疫情就这么算了”，林芳说道。
对于多数留学生而言，坚持出国读书是一道必选项。
《胡润2020中国高净值人群需求管理白皮书》显示，对本科和硕士阶段的留学而言，大部分的意向留学生并不打算放弃留学，而主要是推迟了留学计划。全球高等教育分析机构QS在2020年下半年发布的《新冠疫情如何影响全球留学生白皮书》也显示，接受调研的三万名全球留学生中超半数表示留学计划受到疫情影响，其中中国留学生受到影响的人数最多，占比66%。在受影响的留学生中，近半数决定推迟留学计划，少部分决定更改留学目的地，但确定取消留学计划的人数占比不足10%。中国留学生决定放弃留学的占比最少，仅为4%。
重返校园
经历了2020年疫情严重时期停课和线上教学后，即将重返校园，林芳和王佳是兴奋的。
他们还需要面对一些小麻烦。疫情一度阻碍了畅通的国际大门，尽管目前形势转好，但各国入境政策仍会有较大差异。以留学热门国家——美国为例，启德留学美硕博项目总监金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美国绝大部分院校均要求学生在返校、入学前，接种由WHO认可的新冠疫苗。此外登机前，留学生还需要提供出发前72小时内出具的新冠核酸检测阴性报告，并做好各项防疫措施。
英国方面，启德留学英国项目总监孙波介绍说，根据英国方面的规定，目前中国学生入境需要隔离10天，隔离地点学生可以自己指定和预定。学生在离境前，还需要线上填写隔离地点，并在隔离期间需要两次核酸检测。英国政府的官网也公布了指定的官方机构，以便入境人员提前购买检测包。欧洲方面，绝大部分国家入境要求限于出示核酸检测报告，并未强制疫苗注射等规定。
全球疫苗接种率提升，带动了留学生市场的持续复苏，但一些长期影响依然有待观察。
今年1月，启德教育在线发布的《中国留学市场2020年盘点与2021年展望》显示，2020年受疫情影响，签证办理和国际通航规模都受到了限制，这也为中国学生赴海外留学带来了极大挑战。在疫情及国际环境的共同影响下，“安全因素”成为2020年中国学生在选择留学目的地时最为关心的因素之一，仅次于“教育质量”。
对安全问题的担忧也导致了低龄留学降温更为明显，上述胡润报告数据显示，高中阶段出国留学的意愿下降五成。
今年5月，在一次发布会中，新东方前途出国相关负责人表示，疫情促使意向留学人群的学业规划更多样化，根据新东方《2021年中国留学白皮书》中的调研数据表明，44%的意向留学人群仍坚定留学计划；47%的人群则是两手准备，除出国留学外还同时关注多种升学途径；短期内因疫情放弃留学的意向人群仅不足1成。而在本科以上关注多种升学渠道的意向群体中，58%的人群优先考虑的是中外合作办学项目、海外高校在国内的分校等与国际教育相关的备选升学渠道。
在出国留学的目的上，上述负责人表示，在疫情影响下，过去相对盲目的留学目的则在下降，比如觉得未来就业好，或者是因为喜欢国外的文化而出国留学等原因。追求“学习国外的先进知识”和“就读国外名校”的群体比例在增长。
“此外，国际就业环境受到冲击，导致越来越多的留学人群选择回国就业，而国内很多企业在筛选简历时对综合排名的认知度更高，这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更多意向留学人群关注院校的综合排名。”上述负责人说道。
就业、前景……这些都还是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对于准备出发的留学生而言，当务之急依然是即将要开始新的一学期。
下午1点06分，逐渐赶来办理值机的人群已经增至三四百人，国泰航空办理乘机手续的工作人员陆续到岗，人群中迎来了一个小高潮。工作人员加快督促陪同的家长退到隔离带以外，留学生们也收起手机，从袋子中摸索着掏出核酸证明等材料。人群中，一些不愿离开孩子身边的家长小声抱怨着。
再过25小时，包括王佳在内的赴美留学生即将抵达纽约肯尼迪T8机场，已经计划到美之后，王佳要收拾房子、倒时差，然后准备好开启新的一个学期。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佳、林芳均为化名）